《伍被传》
“须士卒休,乃穿井得水,乃敢饮。军罢,士卒已逾河,乃度皇太后所赐金钱尽以赏赐。”“军罢”二字若属上句读,则无义可寻。若属下句读,则逾河之处不必适在军罢时也。此处当有二“饮”字。文云:“穿井得水饮,军罢乃敢饮。”转写脱一“饮”字。又误置“军罢”二字于上耳。
“王曰:‘男子之所死者,一言耳。’”凡男子之死于一言者,约有数等:与人争很,一言之忿,不顾而死者,是死于忿也;气谊相许,一言之约,借躯以相酬报者,是死于要约也;要事同计,异人同情,因旁人一言之感触,遂以激发欲死者,是死于激切也。厉王迁死,淮南宾客多以此感激安,或安以一言而激发欲死耳。师古二义解一言甚当,而于王安未合也。
“天下劳苦有间矣。”有间,谓有隙可乘也。如说是,师古失之。孟子曰:“连得间矣。”文气略同。
“王曰:‘此可也,虽然,吾以不至若此专发而已。’”《史记》作“吾以为不至若此”。言不至如伍被之说如此其难耳。《汉书》少一“为”字,义与《史记》同。师古之解非也。
《周仁传》
“仁为人阴重不泄,常衣弊补衣溺袴,期为不洁清,以是得幸。入卧内,于后宫秘戏,仁在旁终无所言。”刘奉世曰:“袴非小袴,能藉则近洁矣。此常袴溺沥其上,不洗濯之,以其不洁之故,人恶远之,乃得至后宫也。”愚按,刘说常袴不洗濯是也,其说人恶远之非也。仁之衣弊衣溺袴,言其不好修饰,不事容悦也。溺者,甚之之词,犹曰“不浣”云耳。以其慎密质朴,是以得幸,虽后宫秘戏,亦得在旁,取其谨愿之至,不漏泄禁中亵语,非取其垢污而为人所恶远,遂与宦者同视也。刘说盖为张说所误,亦陋甚也。
《贾谊传》
《吊屈原赋》:“历九州而相其君兮,何必怀此都也。”
自“凤缥缥其高逝兮”至篇末,皆责屈原不能引身远遁,自取尤辱。其切责之,乃所以深痛之也。师古之说非是。
“谊数上疏,陈政事,多所欲匡建。”奏疏以汉人为极轨,而气势最盛,事理最显者,尤莫善于《治安策》。故千古奏议,推此篇为绝唱。“可流涕者”少一条,“可长太息者”少一条,《汉书》所载者,殆尚非贾子全文。贾生为此疏时,当在文帝七年,仅三十岁耳。于三代及秦治术无不贯彻,汉家中外政事无不通晓,盖有天授,非学所能几耳。奏议以明白显豁、人人易晓为要。后世读此文者,疑其称名甚古,其用字甚雅,若仓猝不能解者。不知在汉时乃人人共称之名,人人惯用之字,即人人所能解也。即以称名而论,其称淮南、济北,如今日称端华、肃顺也。其称匈奴,如今日称英吉利也。其称淮阴侯、黥布、彭越、韩信、张敖、卢绾、陈豨六七公,犹今日称洪秀全、李秀成、石达开、张洛刑、苗沛霖、奤匪、回匪也;其称樊、郦、绛、灌,犹今日称江、塔、罗、李也。其称郡国,犹今日称府厅也。其称傅、相、丞、尉,犹今日称司、道、守、令也。又以用字而论,其用“厝”字,犹今日用“置”字也;其用“虖”字,犹今日用“乎”字也;其用“虑”字,犹今日用“大致”也;其用“埶”字,犹今日用“势”字也;其用“亡”字,犹今日用“无”字也;其用“亶”字,犹今日用“但”字也;其用“几幸”,犹今日用“冀幸”也;其用“隃”字,犹今日用“逾”字也;其用“县”字,犹今日用“悬”字也。由此等以类推,则当日通称之名、通用之字,断无不共谕者。然则居今日而讲求奏章,亦用今日通称之名、通用之字,可矣。
“首尾衡决。”衡决,犹横决也。古人言直皆曰纵,言横皆曰衡。于事之忤乱无条理者,则横字作去声读。如曰横逆、曰洪水横流是也。此处若作横决,亦当读为去声。
“祖有功而宗有德,使顾成之庙称为太宗。”此疏陈于文帝时,便谓文帝死后庙号应称太宗,足见当时风俗近古。
“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势。”树,独立也。于京师之外,又树立宗室多国,势必相疑。
“今或亲弟谋为东帝,亲兄之子西乡而击,今吴又见告矣。”亲弟,谓淮南厉王长。亲兄之子,谓齐悼惠王之子兴居。皆谋反也。
“如此,有异淮南、济北之为邪。”淮南,谓上文亲弟谋为东帝也。济北,谓上文亲兄之子西乡而击也。